4.1 偶然与必然

知道柯蓝周末都去方所看书，管青也不想每周回家了，她跟妈妈通气，说在这边跟同事过得也很融洽，周末刚好和室友一起打发日子增进感情。其实只是为了偶遇柯蓝，她装作不经意地打探柯蓝出发的时间，心想，我本人就是这么直接，欣赏喜欢又没错，把他当同事相处就好。她在整个方所溜达，踩点，直到恍惚雀跃地遇到，她享受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落在柯蓝身旁，看书，买书的过程。连续三个周末，都有情饮水饱。只是这一回，她遇到了白颗。白颗并没有注意到她，因为身边有一个女人，管青不认识。两人不是全然的好友，也不像全然的情侣。两人在开放式咖啡桌坐着，女人似乎在等待什么很艰难的回答，伸手跨越桌面去握白颗的手，白颗挣了一下没有成功。

管青有一点纳闷。她电光火石的双眼迅速将女孩的穿着打扮剥了一遍，然后又神色如常地跟住了柯蓝的脚步。只是可气，柯蓝只对书有关的问题正面回答，其他时候，总是语带讥诮地讽刺管青，从外貌到学识，从蹩脚的口语到阅读量。更气人的是，他在公司时对其他人都友善可亲，唯有对自己，只有一副不苟言笑的脸，除了拜托自己办事情时。但是若说完全无情也是不公平的，柯蓝借给她自己的藏书，虽然里面什么小纸条或者信件也没藏，管青觉得，能借书的朋友一定不是普通关系了，不是有那么个说法，“老婆与书概不外借“，管青没有老婆，也知道牙刷和书都不是随便借的东西。

柯蓝向管青打听了辞职的流程，问他也不说，非常神秘。只是问管青还想不想回去当记者。

这天，管青收到了他发来一条长长的信息。她心惊肉跳，决定等余玄回来帮忙参谋。

“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在一个没有结果的人身上，所以我说尽各样的话，因此而让你伤心，我很抱歉。而我发现，无论我说什么话，都会成为你情感的滋养，我就不想再说什么了。我实在没有更多的心力去对付、应付你。我选择了一条自私而寂寞的人生道路，踽踽独行，我很清楚，不会有任何人的陪伴理解，我也不希求。后来我查到自己的星盘，没有揭示性格如何，却似乎在道尽我的一生。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不是一般地通过它对未来求索答案，而是在印证自己心中的预想。告诉我，要牺牲，要殉道，是为了最终完成属于自己的宿命。你说藉着阅读来接近我，这是很好的。我曾几何时，只是因为书比人长寿，想单纯地依附在上面。不过，就像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里有一段独白，很精彩，深得共鸣，“文物其实跟人是一样的，你看，我们从过去最早的时候说，玉有六德，以玉比君子，玉就是一块破石头，它有什么德性啊，但是中国人就能从上面看出德性来。所以中国人做一把椅子，就像在做一个人一样，他是用人的品格来要求这个椅子。中国古代人讲究格物，就是以自身来观物，又以物来观自己。所以我跟你说，古代故宫的这些东西是有生命的。人在制物的过程中，总是要把自己想办法融到里头去。人在这个世上来了，走了一趟，虽然都想在世界上留点啥，觉得这样自己才有价值，很多人都一般认为文物修复工作者是因为把这个文物修好了，所以他有价值，其实不见得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方面。他在修这个文物的过程中，他跟它的交流，他对它的体悟，他上面已经把自己也融入到里头。文物是死的，要文物干什么，要文物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它传播文化，对吧，不是说文物就是为了保留一个物品放在那儿，那没有什么价值。”这种感觉，很难名状，我在看着钱的手稿时，慢慢地就会感觉，自己的能够理解，能够想象，能够知道，他当时动笔写的这一个字的心情、想法，那一刻，没有一切的距离，如同“知心”一样。很可惜，我们有缘无分。我对离别，感到无比的愉快，意味着新的开始、新的希望。祝福你，亦将展开一段新的人生，新的旅程。”

“这是什么意思啊，玄。”管青摇晃着余玄握着手机的手。

“慢慢慢，让我看清楚再来给你分析。首先我要恭喜你啊，你们的关系进入了新的阶段。你不觉得他对你其实是很深情的吗，我可是见过很多鸡贼男人，从来不说清楚，只想要被要被无望地爱着，或者胆小怯懦连坦坦荡荡说出心底打算的勇气都没有干脆一丢了之。他这样做也算是给了你一个回应，以后你们两个人都会用最好的部分去对对方，难道不好吗。只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要离开某地一样，而不是单单说的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