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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不用加班的夜晚,我趴在阳台上看着银白色的月亮发呆。夜色渐浓,宝蓝色的天空一点一点黯淡成黑。这样美好的夜晚一定会做个美梦吧?我这样畅想着,准备上床睡觉。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明亮的黄色屏幕灯光闪动着,显现出银灰色的名字是阿章。

不知道他这么晚了打来做什么,隐约中有不祥的预感。

“……喂?”

“做人没有苦涩可以吗?”他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歌词。然后便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就是用户已关机的提示语音了。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奇怪的电话意味着什么。是无聊的捉弄,还是宣告遗言。我不敢往更加坏的方面想,越想越害怕。仿佛他就站在我面前的一处悬崖峭壁上,我只要稍微一松手,他就要掉下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想到了阿克的电话,平日里看,他们的关系还算融洽,他应该了解一点内情吧?

“喂!”

他大概已经睡了,或者在做什么跟睡觉类似的活动。声音听起来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喂?陶子啊?这么晚了,什么事儿?”

“柏修章有没有给你打电话?”我简要地发出疑问。

“没啊。今晚就你这一个电话。”

“你在……忙什么?”我思索了一下,询问道。

“就是做……成年人爱做的事情啊。暂时走不开啊。”他有点羞赧地吞吞吐吐地回答着。

“你知不知道柏修章住在哪里?我感觉他不大对劲。得去看看他。”

“……我记不大清了,但是手机里有,等下发给你吧。”


“那你尽快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是一件十万火急的事。可能是看了太多女主角拯救男主角的电影,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变身女超人,随便在大街上救个男子汉什么的。

阿克把地址发给了我。

原来他就住在我隔壁小区。

我一路跑到他家门口,古色古香的日式小洋房。房子一片黑暗,没有亮起任何一盏灯,大门也是紧紧锁闭的。

我拼命拍着门,也没人应答。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里面,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据说人类在紧急情况下智商会瞬时飙升几个格。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灵感,在门口的脚垫下找到了防盗门的备用钥匙,拧开了大门。

开灯,没有亮光。

再开,还是没有亮光。

大约是拖欠电费被断电了。

我擎着手机,借助手机电筒那一点光,寻找阿章的下落。

先是搜查客厅,还算整洁,并没有一般男生住处常见的邋遢,也没有出现电影里常常出现的堆积如山的速食垃圾或啤酒罐。甚至连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都是空的。看来,他还算是一个生活健康的男生。据调查,人类死在客厅里最可能的原因排名前三的是:被鱼缸割喉,这里没有鱼缸。摔倒以头触坚硬的大理石或瓷砖地面磕死,这里没有瓷砖。突发性心梗或其他疾病,这里目前没有尸体。

然后沿着墙壁走到了厨房,大约他很少进厨房吧。只有一台老式冰箱的制冷机在嗡嗡作响,打开门,里面也是漆黑一片,因为没有电的缘故,手机手电照到的似乎都是瓶装水,没有酒,也没有人类在里面。打开冷冻层的门,也没有看到香港旧剧里惯用的藏尸或藏人头片段。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这里住着人类。

接着我走进了他家的洗手间,因为电影里经常演到失恋的人躺在浴缸里割腕,或者被一根鱼线割喉,或者用一根细皮带上吊。隐约之中看着还算干净的洗手台,干净的牙缸,一支孤独的牙刷,一管大概用了很久的牙膏,充电失败的剃须刀,还剩半罐的男式润肤品,一条丑陋的毛巾,一双男式塑料拖鞋……所有的细节都在讲述着这里住着一个单身汉。

最后,我壮着胆子走进他的卧室。虽然此前已经看过无数死尸的样子,但是都是在电影里。真正与尸体正面接触的经历,我还没有解锁这一关卡。我用手机仔细照了照,确定床上躺着一个赤裸裸的人。但是还有没有生命迹象,就不好说了。因为他的脸朝着下面,非常符合《电锯惊魂》结尾大反派的动作。我学着电影里法医角色的动作,去探他的鼻息。果然,没探到。再用力探探,还是没探到。我还不死心,不相信他就这么死掉了。伸手去寻找他的颈动脉搏动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紧张的缘故,按得太大力,把他按活过来了。

“咳咳咳。”他接连咳了好几声。苏醒过来。但对于我的出现,他很明显缺乏心理准备。他有点惊恐地望着我:“你是谁?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是来救你的啊!我能对你做什么啊?”说完,我自己都笑场了。虽然感觉升职加薪的美梦短期之内很难实现了,但是见义勇为这种大事竟然被我做成了。不知道他会不会送我一面锦旗呢。会不会一个不小心被评选为感动人物呢?去领奖的时候穿什么裙子好呢?我越想越开心。

“陶子然?”他缓过神来,叫出我的名字。

“正是在下。你没事儿吧?”我还是比较善良的,虽然我从不喂狗。但是对人类,我还是很有人性的。

“你没事儿吧?你怎么在我家?”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画面一时变得有点尴尬,两个成年人坐在床上,互问彼此没事吧,怎么看都有点荒诞的滑稽。而且其中一人还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从上到下,一览无遗。他的身材,嗯,非常不错。

“我是来救你的啊。”说了无数次了,我很诚实。

“为什么要救我啊?我又没事。”他似乎在责怪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借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我们俩同时发觉他裸睡这件事。于是,气氛就更加尴尬了。

“你先盖好!”

他急匆匆地抓起一张棉被盖在腰间。

“你没头没脑地打那么一通电话,随便联想一下,都会以为你要自杀啊。”我识相地转过头,不去看他慌忙的动作。确实是因为我广泛联想了一下他最近的情感经历,才判断出他要自杀这件事的。通常,人们会称这种联想为想太多。

“电话?对,我是打了个电话,话没说完就没电自动关机了。”他陷在被子里好像是无辜的似的。

“对啊。你说做人没有苦涩可以吗。好像还是粤语来的。是歌词吧?”我越想越气。

“对啊。就是歌词啊。《苦瓜》嘛。”他几乎要笑出来,但还是努力掩饰。

“苦瓜?什么苦瓜?”我不知道他说的苦瓜是什么。

“那个歌词就是出自一首叫《苦瓜》的歌,粤语歌来的。很好听。”他夸张地翻着手腕,好像戏子要唱一段地起范。然后,把被子翻掉了。

“你盖好啦!为什么没来由地说那么一句粤语给我?”

“我晚上也在蜀悦吃的啊,看见你和你朋友吧,什么大鱼大肉都灭掉了,就剩下一盘苦瓜。”

“是因为我们?”

“就是因为你们啊。”他不再做出什么夸张的大动作,老老实实地按着被子,大概也是在害怕出现什么更加窘迫的画面吧。

“那你打电话也不把话说清楚,害人替你担心。”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我的眼角忽然湿润了,真是活见鬼。

“对不起。”他认错的态度倒是非常诚恳。“谢谢你。”

“既然你没事,我先回家了。”我从床上起身,感觉自己变成了笑话的主角,而不是拯救男主角的女超人。

“陶子然,我……”他迟疑着。

如果是爱情电影,这时候柏修章会迅速起身,把我拥入怀中,全然不顾自己赤裸的身体,然后发生一些儿童不宜的情节。

如果是小清新校园电影,这时候柏修章也会迅速起身,把我拥入怀中,腰间搭着那条棉被,然后我们结成了伟大的友谊。

如果是恐怖电影,这时候柏修章会露出恶魔本质,从被子底下露出带钩子的尾巴,然后把我的血吸干或者伸出恐怖的长舌头恶心死我。

如果是警匪电影,这时候柏修章会向我表露身份,将那条棉被围成裈裤的样子,说:其实我是一个警察卧底,我的编号是663。

如果是印度电影,这时候柏修章应该载歌载舞,挥舞着棉被,牵起我的手来唱起我们的歌儿,跳起我们的舞蹈。

可惜,生活不是电影。生活比电影难多了。特别是想到要摸黑下楼的时候,更是难到让人想哭。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想,他该不会是让我对他负责吧?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我主动要看的,而且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家的生理构造都差不多吗。

“能请你跳支舞吗?”他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

“你有毛病啊?”我转身意欲离开。

他拉住我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那能麻烦你帮我把手机拿你家充下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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