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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伦敦大学的中国学生(第2节)

作者:夜夜笙歌 书名:《南渡北归 第一部南渡》[完本] 2017-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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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父权文化下女性的“他塑”,还是女性本身的“自塑”,或者兼而有之?通观中国近代杰出女性活动的领域,多是在文学、艺术、教育、医学等几个门径中来往穿梭,而曾昭燏却从古文字学入手,最后选择了连许多男性都望而却步的田野考古学,而且能坚持下去,并蔚然成家,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女性奋斗史上的一个令人惊叹的异数。
接到信的傅斯年对大洋彼岸这位翘首以盼的曾大小姐作何答复,因公示的资料缺乏,无法妄加推断,但曾昭燏似乎没有学习近东或巴比伦等文字,主攻方向还是中国的历史、古文字和新兴的博物馆学。这个选择除了傅斯年的旨意,恐怕与李济的影响和指导大有关系。1937年1月21日至4月7日,李济应英国皇家人类学研究院和大学联合会及瑞典王储、考古学家古斯塔夫、阿道尔夫之邀,赴欧洲讲学和学术访问,并出席国际科学联合会总会的伦敦大会。期间,吴金鼎、夏鼐、曾昭燏陪同李济至伦敦大学科特奥德艺术研究所、皇家亚洲学会等处活动和讲演,参观伦敦大学考古研究所、大学学院博物馆等地,并帮助李济联系英伦的考古界专家,先后陪同会见了伍莱、惠勒、赛利格曼、格兰威尔等著名学者。就在李济抵达伦敦不久,突患一场重病,住了二十余天的医院,幸亏吴金鼎夫人王介忱与曾昭燏两位女性悉心照料,才算康复得较好。据李济之子李光谟说,李济在英伦期间,与吴、曾、夏等学生过从甚密,并且“非常关心这几位青年朋友的成绩和他们的去向,时常约请他们讨论,探询他们的志趣。他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动员这几位青年人回国后到史语所和中博去工作,最后果然都实现了”。
据南京博物院档案显示,这年3月,曾昭燏允得中央博物院筹备处每月百元津贴,并要求曾氏择机赴德国考察,借此研究博物馆学。这份档案和上述信函,连同个人回忆等基本证实,这一时期,傅斯年与李济对曾昭燏攻读方向和治学路数进行过具体的指教,曾氏接受了傅、李的好意,攻读门径与治学路数随即拐弯,先是从课堂与纸面转向了广阔的田野,再是从中国和近东的学术目光与研究理想,转向了处于世界前沿的博物馆学科。这个转变无论是对曾昭燏本人,还是对中国考古学,特别是博物馆学未来的发展,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战略性转移与突破。中国文化中所谓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此时的傅斯年、李济、曾昭燏身上再次得到了生动鲜活的体现。
1937年6月初,曾昭燏以学术论文《中国古代铜器铭文与花纹》,得到导师叶慈的赞许并获文学硕士学位。这篇论文实乃一部专著,文中所列古代铜器上的600种徽识,是从2082件青铜器中整理得来。这是曾氏留学海外数年的收获,也是她的成名之作,因了这部大著,曾昭燏在学术界的地位由此奠定。6月底,在牛津就读的俞大絪、俞大缜结束学业,与曾昭燏一起离开伦敦抵达巴黎,在稍事游览与休整之后,俞家姐妹购买船票归国,曾昭燏则按照中央博物院李济的约定和学习计划,赴德国柏林国家博物馆参加什维希威格(Sehleswig)为期十个月的考古实习。
曾昭燏到达柏林的这天,卢沟桥事变爆发,曾氏闻听,大为惊骇,使刚刚告别同学加亲友、孤悬海外的她,“感觉沉闷愤激”和心中凄凄。直到“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的消息传来,曾昭燏与同学们才“以万分振奋的心情,注视这战事的发展,而且慎重地考虑自己能在这抗战中做些什么事”,并“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学历史考古,想当初如果随曾昭抡学化学多好”。此时曾昭燏认为,抗战爆发,祖国最需要的是枪炮弹药与军队的勇武牺牲,而学化学可以像汪兆铭、蔡元培、喻培伦、黄复生、任鸿隽等老一辈革命党人一样制造炸弹,把侵华日军的战舰炸个粉碎。只是自己有心无力,徒叹奈何而已。
怀揣这样的心境,曾昭燏经常与在柏林留学的袁炳南、吴大任、赵九章等中国留学生聚会,每次见面,总是谈论国内战争形势。当从柏林的华文报纸得知“北方将士抗战之艰苦情形,而人民逃避一空,救护无人,饮食不给。有饿死者、有自投河死者、转徙流离以达到后方救护所在者盖无几”的悲惨酷烈情形时,曾昭燏悲伤哀痛,心绪不安,归所后久不成寐,只有借助日记抒发心中的慨叹。在10月31日的日记中,曾昭燏写道:“此伤心惨目之情况,真不忍言。余尚偷生此间,过欧洲人之普通生活,真何以对我战士耶!”11月14日晨,曾昭燏与中国留学生杨允植,同往“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之后,以蒋介石特使身份出访德国的军事家蒋百里秘书谢君处探访消息,“闻其言,心绪更为不宁。又闻傅作义将军战死之讯,悲痛不能自已”。(南按傅氏之战死属误传)11月21日,曾昭燏往听蒋百里、张彭春演讲。当蒋氏讲到“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中国是有办法的”时(南按:蒋百里在他的《国防论》扉页上曾强调了这句话),心情为之振奋。但曾氏亦亲眼目睹演讲后的侨胞大会上,“两派争执几至动武”,于是大起反感,愤然道:“至今日党见犹不解除,事之可悲观者,孰过于此!……战败不足悲,惟今日国人而尚不能团结,则真可悲也。”
此时,曾昭燏逐渐认识到自己对于国家、民族和抗战的帮助,莫过于做好目前的份内工作,待学业大成再为国效力。想到此处,遂强按悲怆心境把自己埋于学问中。12月8日晨,曾昭燏一出家门,即见德报以大字登载南京失守的消息,曾氏立感“触目惊心,心痛欲裂”。本不欲往史前古史博物院实习,只是因为昨日说过自己必往,觉得“不能失信”,于是,“在车站徘徊良久后,仍决心一往工作如常”。下午,曾氏去学生会阅报,方得知南京失守是误传,心中“为之稍定”,同时认为“其实南京之失,于我战略无大关系。徒以为我首都观瞻所系,不由不特别关怀也”。这天深夜,曾昭燏悬着的心仍未放下,乃写信向朋友询问国内真实战况。10日晨,得到正在巴黎访学的北大教授向达信函和所附《泰晤士报》一份,知“南京沦陷,盖旦夕间事”,心情又陡然沉重,发出了“感痛何极”的哀叹。12月18日,正在史前古史博物院上课并实习修补陶器法的曾昭燏,突然从报上看到了南京确实已经失陷的消息,顿时痛苦失声。恰在此时,有一与曾氏同室修补陶器的工人询问中日战争情况,令曾氏有“出语伤人”之感觉,曾昭燏愤恨至极,“恨无手枪击之”。只是考虑“彼非有意,盖教育程度不够”,方没有动手胖揍这个不懂事的家伙一顿。
随后的日子,曾昭燏在学习的同时,仍关注国内抗战情形,并与同学好友以及由巴黎至柏林访学的向达、吕叔湘等竟日交谈,对归国后的前途一片迷茫。1938年1月31日,曾昭燏完成了柏林史前古史博物院实习课程,与指导业师Brittner教授和实验室同事依依惜别。想到国事家愁,前途暗淡,不禁流下了热泪。
2月1日傍晚,曾昭燏踏上了开往慕尼黑的火车,在德意志博物馆蔡司(Zeiss)教授指导下,到巴伐立亚国立博物馆、德国民族博物馆、人类民俗博物馆等众多博物馆参加藏品整理和展览设计实习工作。鉴于曾昭燏在异国土地上展示了中华女性自强不息的精神和深厚的治学功力,英国伦敦大学欲让其留校任教。2月5日,得到叶兹教授相聘为助教的信函。曾昭燏接信后,当天复信许聘。3月24日,曾昭燏结束了在德意志博物馆的实习任务,前往柏林国家博物院与导师等人见面后,于1月16日返回伦敦,19日正式出任伦敦大学叶兹教授的助教,主要从事教书及编目工作。按曾昭燏当时的设想,如继续在本校工作兼学习,最终斩获一顶博士帽子,无论是凭本人的学识,还是与导师的真诚或相互“利用”的关系,当是顺理成章之事。这年3月12日,德国法西斯希特勒军队吞并奥地利,引起欧洲动荡不安。几个月后,曾昭燏主动放弃留在英国工作和戴上博士帽子的双重心愿,决心辞去教职,回归祖国。在任叶兹助教期间,曾昭燏陆续完成了论文《论周至汉之首饰制度》和《博物馆》等两部专著初稿,后在国内出版。
1938年6月3日,曾昭燏在伦敦大学工作整日,并得到硕士毕业文凭。据曾氏在后来提交的自传中说:“暑假时,伦敦大学举行盛大的典礼,授学位给上年的毕业生,发了通知给我,我不去,心里想:‘祖国的人民正在浴血抗战的时候,我何必去参加这种为个人荣誉的典礼!’我只写了封信去,让学校将文凭寄到我寓所来。”另据她当天日记载:“二年工夫只此一纸而已。”
6月10日,曾昭燏闻“广东遭敌机惨炸。平民死者已达五六千,惨不可言”的消息,发出了“此真百世之仇,不可忘也!”的愤慨与悲鸣,遂坚定了尽快回到祖国,与人民一起受难的决心,并写信向家人讲述这一打算。8月1日,曾昭燏收到时在国民政府任职的大哥曾昭承信函,谓中国已战火遍地,混乱不堪,抗战前途甚忧,“力阻其归国”,曾昭燏一时“心绪颇乱”。经过几天的思考,仍坚持返回家园。8月21日,驻美大使胡适赴伦敦中华协会演讲,曾昭燏前往听讲,并与胡适“略谈”,且“印象甚好”,认为“所谓闻名不如见面”。从这条日记推断,此为曾氏与胡氏的初次谋面,而这次交谈为日后二人交往埋下了伏笔。9月14日,曾昭燏归国的决心已经下定,并写一航空信至柏林的朋友杨允植,让其代定二等船票。次日,曾氏应威格纳尔(Wignall)教授午餐,席间,幽默风趣的威格纳尔讲了许多他当年在中国北平访问时的见闻趣事,说有一次与一美国人往看明陵,同乘一汽车前往,并雇一向导。因道路崎岖不平,那位美国人大为抱怨,并问向导:“此路何时所修?”向导从容答道:“大概两三千年。”美国人遂哑然而不作声。曾昭燏听罢,一股复杂的情愫涌向心头,号称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古老中国,如今却面临被外虐大卸八块的灭顶之灾,不能不令人备感神伤。当天晚上,她把自己决定归国并已定船票之事告知夏鼐,得到了夏的支持。
1938年9月19日,曾昭燏向导师和伦敦大学校长告辞,起程返国,由夏鼐和另外两位朋友送到维多利亚(Victoria)车站。在当天的日记中,曾氏以略带伤感和恋恋不舍的心情写道:“别矣,伦敦!”
26日,曾昭燏由柏林抵达巴黎,此时欧洲战局更趋紧张,巴黎民众人心惶惶,开始逃难。因一时不能成行,遂独自到卢浮宫一观,因时局混乱,那里已闭门谢客。正在怅然中,有一守门人问道:“你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曾昭燏抬头答道:“中国人。”对方听罢大为欢喜,说我们两国人都是朋友呵!遂向曾昭燏送了一个飞吻。曾氏见状,心头的阴霾消了一半,心想法国人的愉快性情真非英国人所能比,笑意中,也学着法国佬的样子给了对方一个飞吻,对方大为高兴。晚八时许,曾昭燏登上火车前往马赛港,夜色朦胧中透过车窗向外看了最后一眼,心中默念一句:“别矣,巴黎!”
9月30日,曾昭燏踏上了由马赛港起程的轮船,向东方故国驶来,同船有中国留学生费孝通等数人为伴,倒也不显孤寂。10月22日,曾昭燏一行在越南西贡上岸,此时传来广州失陷的消息,顿感“晴天霹雳,闻者皆面无人色,大事从此去矣!”
经过几番周折和长途跋涉,曾昭燏等终于在29日上午接近国境,众人见到久违的国内风物山色,不禁触景生情,又“遥见一穿灰色衣之士兵荷枪而立,几为之泪下,看见其老迈龙钟之态,不免失望”。经过一天的颠簸,下午六时抵达昆明,与前来迎接费孝通的友人李君一同到居住在昆明的吴文藻、冰心夫妇家中晚餐。餐后乘黄包车到西南联大找二哥曾昭抡,到校后方知曾昭抡到重庆开会未返,而时在联大读书的三妹曾昭鏻亦居亲戚尹家,不在校内,遂大为失望,幸得曾昭抡同事介绍表哥俞大绂在此,方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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