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赵澍躺在沙发上正准备睡觉时，看到绿抹布的留言：房子看过了，说说你的需求吧。

赵澍把提前准备好的几张图片发给她，说这就是他要的感觉，那边却迟迟不见回信。

甄小珺看到的是破败废弃的旧厂房，裸露的钢架、锈迹斑斑的水管、斑驳的墙壁、灰色的电线杆上黑色的乌鸦……在夕阳将落的彤灰色天光下散发出安静又落寞的破烂之美，她知道这是源于纽约的LOFT风格，粗犷的工业风，带着男人的硬朗和豪放，与她擅长的阴柔小清新风完全背道而驰，她在心里敲起退堂鼓，她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东西，也从没产生过兴趣，这不属于她的审美范畴，她知道如果设计师和客户的审美趣味相差的太远，合作的后果会很糟糕，为了赚钱去做别人的提线木偶或制图员，她并不情愿。

她问赵澍：为什么选我设计你的房子？

赵澍却也迟疑了一会儿才回她：一种直觉。

“恐怕你的直觉出现了偏差，我不擅长这种完全男性化的设计，我的设计喜好和你的口味有冲突。”

“做创意的难道不应该勇于突破自己？”

甄小珺心里一动，开始质疑，是真的想坚持某些想法，还是因为懒惰偏安一隅，不是刚刚也做出一个不同以往的黑白宫殿？设计这一行有什么是不能尝试的？一座破仓库又岂能难住她？

“我看了你的作品，你能做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加价，别人的一倍。”

赵澍不想浪费时间重新物色一位设计师，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能做出他要的感觉，且冥冥之中对她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好感，除了绿抹布这个令人作呕的名字。

加价？一倍！甄小珺眼睛一亮：三百元一平方，你能接受吗？

四百元一平方，一个月的时间，你能接受吗？

甄小珺的脑子里立即闪现出一个不断放大的数字，随即后悔刚刚出价太低，但这次她没有再犹豫，飞快地打出一个单词“deal!”随即又问：你在纽约？

“我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下个月底我回去以后要住进新房子。”

甄小珺翻开在破石库门房子里拍下的照片，边看边斟酌，自言自语道：只要有砌玉的施工队，没有什么是办不成的。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制出翻新后的房子平面结构图，发给Shu，可惜赵澍那时已在Jay的脏沙发上睡的鼾声四起。

还没等到赵澍的答复，甄小珺已经收到他堂弟从陆家嘴某幢写字楼快递来的钥匙，当她拿着钥匙赶往马当路318弄时，一向行动神速的砌玉已经在门口等候了。砌玉有自己的装修公司，只要甄小珺一接私活，他必定做她的施工监理师，两人有近六年的交情，且三年前他还是她的男朋友。

“这回你非得推掉别的工程，先紧着我的来，我失业了你知道吗？就指着这个交房租呢。”甄小珺一边开门一边说，她已决定从妈妈那里搬出来，但在失业的状态下负担不菲的房租，手头并不宽裕。

“又被开除了？”砌玉皱了皱鼻子。

“请了病假，一个月以后回去，你觉得老头儿还能要我吗？就当是被开除了吧，我向来未雨绸缪。”

“抑郁症犯了？”

“没空抑郁，客户要求一个月交房，这种破房子，没你我可做不到。”

砌玉跟着甄小珺进去，一边仔细查看房间，一边听她讲要怎么拆改建，在砌玉的眼里，甄小珺做设计有三个特点：拆墙大胆，造型大胆、用色大胆，后两项他插不上嘴，但拆墙这一项他要帮她严格把关，像这种老掉渣的古董，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安全隐患，说不定还会连累邻居，他敲了敲她执意要拆掉的一堵墙，又围着看了好几圈，才问她：客户同意拆了？

“还没，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同意的。”

“还是等他同意了我再开始吧。”

“你还是这个作风。”

“你也还是这个作风。”

甄小珺拿出手机给赵澍留言，不一会儿就收到他的答复：拆吧，结构就按你的想法来。

甄小珺简直手舞足蹈起来，对砌玉说：“下午就带你的人进场，按我的图拆墙、搭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