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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第1节)

作者:古老传说 2016-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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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水袖遮住面庞,遮不住双目里滟滟波光。月娥这一转身一回眸,直博得了个满堂喝彩。姊姊月婵在台下看着,心想:这小妮子疯了不成。昆班二班主却喜上眉梢。

一折演完,姊姊生生把她拽下了台,张口就训:“你还有点记性不?咱娘病里头怎么说来着?叫咱姐俩安安分分在戏班子里头打打杂,别学那些个媚腔调,浪身段。自打跟了你姊夫,咱姐俩也算过起了体面日子。赶明儿咱三婶子再替你说下个本份人家,咱娘九泉下也合了眼了。你自个儿喜好,咱也没多拘束你,隔天还让你上戏班子来,也让你上台扮扮丫鬟,装装小厮。你怎么还反上天了,谁准你演的小姐?台底下老爷们直勾勾看你,你也不害臊!看还有好人家要你不?走,跟我回家去,给娘磕头认罪!”噼里啪啦一通说完,扯骡子一般地扯走了月娥。临走还不忘狠瞪了一眼二班主。

一个踉跄,月娥跪在了娘的画像前。

“好好给我跪着!”

月娥眯起眼看画像。

娘病着的时候满心只想找人画幅像,将来给姐俩留个念想。三条巷里那么些画师,偏都给官家召用去了。姊姊正急得抹眼泪,二班主来了。那时候二班主还没倒嗓子,是昆班里头一号冠玉小生,唤作宝穗。宝穗进了娘的卧房,和娘闲话了几句。回去后不多时,竟就送了幅画像来。

“这像画得可真好。”月娥看一回就忍不住赞一回。乌黑的鬓角,粉桃般的面皮,比病了的娘好看,和好辰光的娘一模一色。娘看了也夸,说不光金陵府,就她们老家,山东济宁府,出了名的出画师的地儿,也难找这么个手艺。

宝穗得了娘的夸奖,也不作声,只抬眼去看月婵。前半晌还急得跳脚抹泪的月婵,这刻却不多谢谢人家,俊眼一白,丢了句:“显摆!”转身进了里屋。

月娥赶上前去,牵着宝穗衣角问:“宝穗师兄,你画得真像,多咱也给我画一张吧。”

宝穗蹲下身,捧着她的小脸端详了半日,开口道:“你生得太丑怪了——难画,啧,难画!”

月娥又羞又气,双颊涨得通红,终于咽不住,“哇”得大哭了起来。月婵闻声出来,手里正攥着双新鞋,“飕飕”朝穗官丢去:“砸死你这死缺德的,成天介逗弄她!”

穗官一招“乌鱼揽食”,稳稳拿住了两只鞋。搁面前一看,崭新石青鞋面,银烟布镶滚,鞋头上各绣了金灿灿的一束稻穗。 “给我的?”他喜不自禁。

想到这一节,月娥对姊姊的一肚子不满就又活络了起来。宝穗师兄多好,斯文秀才的样儿,吹得好笛子,就那些真秀才,对他也称字不称名,一口一个“菏泽兄”的。不就嫌人家是个戏子么?你既然打心眼里瞧不上戏子,那就甭给人家做鞋;做了鞋,还稀罕巴拉地绣了穗子,人家当夜明珠地捧着你,末了兜头给人一盆凉水。说什么“士农工商”,绣坊老板算在第三等,戏子却排在九流里的最末一流。为这不知道哪个糊涂虫排出来的混账座次,就负了宝穗师兄,嫁给了丑里吧唧,贪财小气的姊夫。这行事的德行,娘要是知晓了,保不准给气得活过来。还让咱给娘下跪磕头,哪个才该跪,坏了娘一世的厚道声名!

屋外天色渐暗,晚上大师傅要教调门,月娥到底忍不住了,听四面悄地无人,偷偷站了起来。三跳两跳到了门边,正欲移步开溜。哪知一开门,和姊姊姊夫撞个正着。

姊姊沉下脸,喝道:“要去哪?还给我跪那去!”

月娥嘟着嘴,只好又跪回去。满脸沮丧,开口带着哭腔:“总得让我垫巴点吃的吧——”

姊夫趁势劝说:“算啦,小娥也跪了半天了。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她起来吃饭吧。”

月娥却不领情,心想:“看你的面子,就看你那一脸麻子!”姊夫近时节没来由献殷勤,突然不叫她“小丫头”、“小鬼头”,改叫“小娥”,听得月娥脊背生风,头皮发麻。“小鹅小鹅,我又不会嘎嘎叫!”

这日,月娥又和二班主一块去南城王宝秀的班子里“学艺”去。她梳起一条溜光水滑的辫子,穿上一件碎花缎面藕色小褂,金丝嵌边的枣红裤子,配一双天麻布密纹鞋。俏生生、羞答答地跟在二班主后面,时不时拿帕子掩住脸,二班主则一身阔绰行头,潇洒作派。两人的光景,活似年轻的老爷瞒着夫人,带着相好的丫鬟出来听戏。

话说一个班子有一个班子的路数,都只是师徒相传,外人半点也捞不着。想学外班子的本事,就只一个字——偷。月娥和二班主的古怪打扮,也正是为了这个,怕叫人认出来是偷艺的。

这班子叫合凤班子,近两年因为出了个倾城的旦角王宝秀,名声大噪。王宝秀才亮相扮贴旦的那会,就有人断言:昆班宝字辈的姑娘里,她算是占了头角拔了尖了。果不其然,再两年,唱念做打,样样都精绝。合凤班子也就跟着火了起来,真个是高门大宅轮流请,北郭南城依次排。二班主起初也不上心,叫月娥拖着去见识了一回,这才惊为天人。再瞅瞅自己手底下的宝贝们:宝禾、宝香、宝秋……比起王宝秀来,一排的烧火丫头。二班主心底着实不悦服。

“老爷”正愤愤不平,脚底自然拖沓了。“俏丫鬟”回头,竖起修眉,直跺脚:“您倒是利索点啊!”

月娥着急跺脚的模样像极了月婵,宝穗看得楞了。她姐俩,还有她们的娘,乍瞧没甚分别,都是长挑身材芙蓉面,像戏本里画的昭君妃子。扎堆站着,好似“裕锦记”柜上一溜的招牌八角帽,材质、款式、颜色都一样,不过是分个大小号。可再仔细分辨,又各有不同。月娥娘一向慈眉善目,笑吟吟地待人;月娥也爱笑,不过到底还是个娃儿,一刻这样,一刻又那样;月婵呢?却是极有主见,心气高,性子也泼辣,凡事只消她一挑眉,别人大气也不敢出。当年闻说她允了绣坊的亲事,他死乞白赖地站在她房门口,任三婶子怎么劝也不回。月婵出来了,一挑眉,目光刮过来,寒气凛凛的,令他当下就绝了想头。

一想到这档子伤心事,二班主立刻拔脚走得飞快:“这等没心肝的女人,叫她不得闲,没日没夜,绣得眼睛长茧子!”

月娥不明就里,以为二班主又在试她的功夫,紧赶着提一口气,也发足奔了起来。饶是二班主多嚼了十来年的谷麦,也长进不了她几分,被她影子似地尾着。

二班主开口了:“亏得自小身子弱,你娘才准的你练功强筋骨。可这唱念做打,四样才一样像话,要扳过王宝秀的风头去……”

话未了,已瞅见了合凤班子的戏台。二人赶紧收拢快步,一个摇起了扇子,一个牵出了帕子。这天是王宝秀的生辰,露天搭的戏台,人来了尽可以看戏,一个子儿也不收,说是“合城同庆”——好大的口气!

只见广场上人头攒动,真如过节一般热闹,不多时,就听头里站着的人虚声道:“王宝秀要出来啦——”大家伙渐次静了下来,连场边那头灰驴,也稀里糊涂地停了喊叫,光拿蹄子刨地。月娥觑着它,鹘溜溜的眼睛,相貌比别的驴子要清秀,不就是三婶子家的“灰大姑娘”么!她心里一乐,脚尖点着车辙,腾空一圈“胡旋儿”,骑上了驴背。这下可把台上瞧得一清二楚啦!

耳听得轰然叫好,王宝秀出场亮相了。闻说前里头府台大人一顶绿呢轿,专抬了王宝秀去唱《惊梦》、《寻梦》。他老人家听着着实惬意,却嫌王宝秀的行头桃红翠绿,艳得扎眼。当下赏了现银三百两,让去置办几箱笼淡雅脱俗的戏装。办事的人也勤利,没几天工夫,新装就穿戴上身了。

只见她——施得好脂粉映着那媚秀脸儿,穿得好衫裙衬的那窈窕身儿。莲步移,襟角飏,那襟上还绣着一双待飞不飞的彩蝶儿。

咦,这对彩蝶咋和姊姊这些日子赶着绣的一个样?月娥再定睛看去,没错,二班主画的新鲜花样子,专给咱戏班里头绣的,没叫外人瞧过——这可奇了怪了。

正寻思着,不提防二班主欺近身来扯她的辫子:“让你尽着低头掩脸,不让人瞅见,怎么还骑到驴背上来了?”

“师兄,你上来,下面瞧不分明。看她襟子上绣的花!”

“我可不敢招它踢。除了你,’灰大姑娘’准谁骑过?”

最后,他俩耸着肩挤进人堆,看清了王宝秀衣衫上绣的各色物事:没一件不是二班主的笔法,她姊姊的针法。直看得两人面面相觑,各各狐疑。娘传下来的“描云摹月”北派针法,城里无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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