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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虎落平川(第2节)

作者:夜夜笙歌 书名:《南渡北归 第三部:离别》[完本] 2017-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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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无术远遁,宁愿原子弹从天而下,毁灭此无人性、不合理之中国,亦所乐矣!
此处所说的燕京,指北平,或指北伐成功前的北京。所谓自悔如今“无术远遁”,用在吴宓身上似更切实恰当。据吴宓在“文革”中的交代材料“坦白”,除了1948年放弃赴美讲学机会外,1949年2月,“香港大学征求一位中国学者去作教授(讲座),用英语讲中国史及中国宗教哲学大要,友人欲以宓荐,且云‘必成’。宓即去函阻止”。又,1949年10月,“钱穆在香港,和知友们办一东亚文学院,寄来章程及课表,以‘学术主张及宗旨素同’,力劝宓赴港共事。宓谢却之。”“快到解放时,宓自己决定,不问祸福如何,我决定不到外国去。”据说傅斯年到了台湾后,曾致函吴宓劝其赴台任教,而吴亦未应允。
当国民党军队被解放军全部赶出大陆的时候,国门被钢铁一样坚硬厚实的幕布封锁,蓝色的天空罩上了巨网,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生活在无产阶级专政铁拳之下的各色人等,即使身上插上翅膀也难以越过沉沉的密网流窜到边境之外,更不可能像狡兔一样有三个洞窟藏身避难,只有像被堵住老窝的兔子或其他蛇兽,老老实实地等待被捕获后,或披皮,或开膛,或下油锅任意处置了。正是曾经有过的诸多前缘和机会,才使包括吴宓在内的一批陷于绝境的自由知识分子,发出了如此悲恨交加的哀鸣。只是想象的原子弹没有从天空落下,而吴宓与他的许多同事却一步步走向了“自绝于人民”的毁灭之途。
9月29日,吴宓日记载:
“上午8—9时,委来,详述其兄澄之疯疾情形……昔1951雪之疯也(南按:指1951年西师女职员张宗芬在镇反运动中被疑为“特务”而致疯),宓犹能挺身而出,为求医,治之愈,且护其儿,多方援助,不恤人言,不畏嫌疑雪为反革命之妻。今于交久谊深之澄,宓乃不敢至其家一探视,亦不能延蔡医为之诊治,足见今日法网之密,禁令之严,亦可见宓之衰老畏怯,见义无勇,自视实毫无人格,有生如死者矣。”
吴宓述及的这位李源澄,于1958年5月,在凄风冷雨中发疯病重死在床上,时年51岁。李死后,院方将其夫人及女儿送回李的老家四川犍为县农村务农。而李的遗稿无人收拾,遂皆散失。据说李在一个短暂的清醒之时,将他撰写的一部《魏晋南北朝史》书稿托付给挚友吴宓,以待将来出版之日。想不到吴宓很快就成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随着吴宓遭遇的一连串不幸,这部书稿亦不知所踪,徒让后人空为扼腕。
此时的吴宓已调往中文系,讲授古典文学、外国文学等课程。西南师范学院又掀起了“拔白旗”与“开展教育革命运动”高潮,至6月达到鸣放最高峰,在短短的两周内,全院师生共写大字报3660142张,平均每天30万张。就在这个运动的风口浪尖上,吴宓在一次课堂上竟惹下了奇祸。其因是为学生讲解“犹……况……”结构和“者……也……”的句式用法,因一时兴起,吴脱口说出了两个例句:“吴宓者,西师之教授也。”“三两犹不够,况二两乎?”同学们听到如此风趣幽默的句子,禁不住大笑起来,台上的吴宓也得意地吐了下舌头,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这个时候,吴宓和同学们并不知道,暗伏在课堂中的“积极分子”,立即意识到后一个句式隐含的政治内容,一下课即向学校教务处专门负责收集“教学意见”,实际是地下“情治工作”的人员作了秘密汇报。此时中国大陆经济陷入困境,物资日益匮乏,遍布中共控制区的大饥荒已经来临,成千上万的人被活活饿死,各机关、厂矿、企业、学校的工作人员实行配给制,粮油定额不一,但都难一吃饱。吴宓心有所感,顺口而出佳句。想不到这一句式被学校当局认为是恶毒攻击党和社会主义路线,吴宓受到校领导的严厉批评,责令其第二天在课堂上向学生公开检讨,吴宓自是战战兢兢地一一照办。自此之后,吴宓的“三两犹不够”作为经典的“罪证”,成为历次运动中革命群众批斗的靶子。为防止吴氏继续在讲台上借机“放毒”,学校领导将其当做“白旗”拔掉,不再为学生开课,只偶尔让其辅导一下中文系和外语系两三个立场坚定的青年教师。
1959年1月,《西南师范学院学报》发表了中文系学生撰写的长篇战斗檄文——《批判吴宓先生在“外国文学”教学中的封建阶级、资产阶级学术思想》。文章认为吴宓在课堂教学中宣扬资产阶级的“人性论”、“天才论”、封建迷信“有神论”,严重的“厚古薄今”和“烦琐的考证”。这一切散发着“毒气”的“论”,作为吴宓的一大罪证,像摆脱不掉的影子一直伴随终生,直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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