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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离奇的C.C.特务案(第1节)

作者:夜夜笙歌 书名:《南渡北归 第三部:离别》[完本] 2017-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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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后,叶企孙一直为熊大缜冤案奔走呼号,寻找为其平反昭雪的机会。想不到沉雪未昭,自己又遭祸端。“文革”爆发后的1967年11月,叶企孙因为熊大缜案牵连,作为“历史反革命分子”被揪出,成了人民的敌人。在一连串的抄家、揪斗、关押,站“斗鬼台”、送“黑帮劳改队”改造,以及无休止的交代“历史问题”等凌辱折磨下,叶企孙一度神经错乱,进入了陈寅恪《南飞》诗所言“众生颠倒诚何说,残命维持转自疑”的悲惨境地。
据叶企孙的侄子、核物理学家叶铭汉受株连后被迫写下的一份“揭发材料”说:“新北大公社的大字报说,校文革和新北大公社早就掌握了叶的材料,并曾上报中央文革,因案情严重,牵涉到很多人,所以没有公布……今年2月初,有一次叶忽然说,‘井冈山’开办学习班,要他和崔雄昆去,他未去。因此‘井冈山’电台天天点名批判他。以后叶每次来我家都说一件事,并说他到王府井去,也可以听到‘井冈山’的广播。还说有一种小声的特殊广播,是专门为他的。有时‘井冈山’和‘新北大’两个电台为他的问题而辩论。一开始我觉得叶所说的内容不合情理,后来逐渐愈来愈感到他的神经不正常。到3月中,我为了证实他所说的是错误的,特地去找过周培源,问他井冈山有没有这种广播,周听罢来意,说没有这种广播。我向周说:‘看来叶是神经失常了,能否请你做些思想工作,跟他说井冈山电台根本没有这种广播,是他自己神经错乱了,是幻觉。’周说:‘你跟他说说就行了。”’叶铭汉又说:“三月中,叶说他一举一动‘井冈山’都有反映(应),他喝一口茶,电台就说他喝茶不对。他走出门,电台就叫他马上回去等等。叶说,‘井冈山’一定有一套类似雷达侦察系统,可以看见他的一切行动。我跟叶讲,你是学物理的,你知道电波透不过墙,根本没有这种事,是幻觉。叶根本不相信我的话。叶说你到我家来听听就知道了。叶还说,说不定现在就有这种雷达。我为了打破叶的幻觉,曾在3月下旬到叶家去了一次,叶说:‘你注意听,我现在喝一口茶,等一会马上就会有广播。’等了一会,我说,根本没有。叶说:‘有,是你的耳朵聋,因此听不见。’……过了几天,老周(南按:叶雇的工友)来找我,说他觉得叶的神经有毛病了。周说叶这几天常说,电台广播要他去中南海开会。有一天,叶忽然穿好衣服要出去,说广播说在车库上车。出去过了一会叶又回来,说广播不让他去。”后经叶铭汉送叶企孙到北医三院神经科检查,诊断为“幻觉症”,因叶是反革命分子,医院给了几片药打发回家了事。叶的病情越发严重,几次半夜穿衣欲去中南海开会,结果是中南海未能成行,却一脚踏进了地狱之门。
1967年7月12日,吕正操以“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被捕入狱,紧接着,原东北军出身的将领张学思(南按:张学良四弟,时为海军参谋长)等与吕正操有关联者相继被逮捕、关押,并由中央军委成立专案组,审理过去的政治问题。当年在吕正操部队遇难的熊大缜再度死尸复活,引起了有关部门高度重视。由于熊大缜死尸复活,叶企孙受到牵连,被迫向前来调查的中央军委办公厅“吕正操专案组”人员写交代材料。1968年4月,“吕正操专案组”将叶企孙作为C。C。特务逮捕关押,开始进行审讯。在押期间,“专案组”进行了大量的“内查外调”,除叶企孙本人,曾对众多人员,包括许多知名人士如翁文灏、冯友兰、赵访熊、戴世光、何成钧、周仁、周同庆、吴泽霖,以及清华大学秘书长沈履、原清华庶务科长毕正宣等进行调查审问。一时间,搞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凡与叶企孙熟悉的人都处在惊慌恐怖之中。在威逼恐吓下,被调查审问者有的始终坚持了人格魅力与文化良知,据实相告。有的出于各自的目的,信口开河,甚至有些神经质地胡言乱语,使本来并不复杂的一个案件,变得扑朔迷离,难辨真伪,最后导致许多人卷入案中蒙受不白之冤。
从“专案组”审讯案卷可以看到,叶企孙涉案问题主要有二:一是与熊大缜的关系;二是在抗战期间和朱家骅的关系。或者说,叶在与熊、朱二人交往中,是否参与了特务组织和从事反革命活动。
1968年9月3日,被捕入狱的叶企孙第一次被提审,审讯员是云、李、孙、刘等四人。身戴手铐脚镣,头发蓬乱,一身破衣的叶企孙,被带进审讯室落座,审讯员第一句话便是:“你的罪行是严重的。交代你和熊大正(南按:原案卷为熊大正)的往来关系!!”
叶企孙于惊恐中交代说:“熊大正去冀中是由北京教会中一个姓黄的送往冀中的。这段话是熊大正在天津清华同学会和我讲的。我反对熊大正去冀中,熊大正在1938年端午节从冀中来到天津,刘维来天津交给我一张纸条,是熊大正亲笔写的,信上说,介绍刘维与你接头(刘维是代表熊大正到天津办事,是熊大正派出来的,与我接头)。在冀中吕正操是领导,也可以讲刘维是代表冀中的。很快我代(带)刘维到王崇植那里去了,见到了王。我知道王是C.C,我的态度是支持南京政府的。”
在被问及何人、在何地搞无线电台时,叶企孙交代说:“作无线电台是在清华同学会,是我安排在三楼一间房子里作电台,我是清华大学临时办事处负责人,他们两人来也是找我。不久,熊大正来了,时间是端午节,从冀中到天津的,住在清华同学会。熊大正来了之后,和我讲了一些冀中情况:1.货币情况;2.经济商业情况;3.交通情况;4.军队情况没谈多少。我和熊大正讲过吕正操应该同鹿钟麟取得联系,这是我的意见,熊大正赞成我的意见,并说这件事还得看情况。我们当时在吕鹿问题上定了暗号,用‘吕鹿合婚’的暗语与熊大正互通情报。”
因叶企孙已经牵涉到控制中共冀中军队的吕正操,与时任国民党政府河北省主席的鹿钟麟的敏感问题,而鹿在河北建立敌后省政权,又曾与八路军发生过摩擦和不快,此事立即引起了审讯人员的警觉,随后的问答也变得紧张、简短、尖锐起来。
问:目的是什么?吕鹿合婚目的?
叶:我的目的是支持蒋介石。
问:吕正操当时受谁领导?
叶:是共产党领导。
问:鹿钟麟当时受谁领导?
叶:是蒋介石领导。
问:吕鹿合婚你主张由谁领导?
叶:我支持蒋介石,由蒋介石领导。
问:交代以后如何搞吕鹿合婚及通情报问题。
叶:我于1938年10月5日离开天津到上海,10月底到香港,11月10日在香港收到熊大正的来信(熊大正的信是从天津发到香港。信中谈到吕鹿合婚等情况,详见原信件),信中说:“林兄近日对生等印象不佳,现为生详为解说,不快之感已去,并愿与生合作编辑书籍之事。”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林风对参加冀中工作不满,“编辑科学书籍”,此话是指“参加冀中工作的问题”。
问:熊大正在冀中工作与林合作“搞编辑科学书籍”之事,你必须交代实质问题!叶:说不清……问:南方家中指什么?
叶:是指西南联大。我给熊回了2-3封(信),内容记不清了。我是从1938年11月底由香港回到昆明,1939年3月朱家骅从重庆给我来电报,电文是“生死莫卜”,意思是指熊大正在冀中被捕生死不知。朱家骅怎知熊大正被捕之事?朱是从天津党政军办事处那知道的。天津党政军办事处知道我与熊大正很熟,所以他们叫朱家骅给我打的电报,我接到朱家骅电报后,给朱家骅回信,叫朱家骅营救熊大正。
问:还采取什么行动营救熊大正?
叶:我在1939年4-5月到昆明找到国民党中央研究院叫陶孟和(社会科学所所长,在叶企孙领导下)帮忙,请他再托人帮助营救熊大正,但是不久在昆明路上听说熊大正死了。谁说的记不清了。
第一个回合的审讯结束后,紧接着是第二个回合、第三个回合与无数个回合的交锋。审讯内容仍是围绕上述两大主题展开。从部分审讯材料看,“专案组”对叶企孙如何进入中央研究院,以及是否加入陈立夫的C。C。特务组织之事,似乎更加关注。
在抗战期间和胜利之后,没有人特别关心朱家骅、叶企孙二人的关系,当时学术界知识分子普遍认为,叶氏暂辞清华大学“特种委员会主任”,加盟中央研究院并出任总干事一职,属于正常的工作调动,没有任何特殊的背景和政治色彩。想不到二十个春秋之后,这个简单的工作调动已变得不再普通和寻常了,叶企孙与朱家骅的关系,由此成为决定他在深牢大狱中待多久,甚至是能否保住人头的焦点所在。按照叶企孙的交代,他突然转行出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主要是朱家骅的盛意。叶说:“据吾推测,中央研究院要吾担任总干事的理由,是因为吾对各门科学略知门径,且对于学者间的纠纷,尚能公平处理,使能各展所长。”
在叶企孙当时和之后的岁月里,他认为此事只是人生历程中一个很小的平常枝节,没有什么值得特别说明的。但是,在“专案组”人员看来,问题却没有如此简单。因为办案人员已从梅贻琦与叶企孙的学生、后来担任清华大学中层领导的某君处得到了一份秘密揭发材料,声称:梅贻琦与叶企孙二人均是朱家骅手下的国民党“中统”特务,且“中统”在清华还有一个分支机构,主要负责人就是校长梅贻琦。为证明这个说法成立,某君解释道:“叶企孙是理学院长,一向梅贻琦因事外出,总是由叶企孙代行校长职务,即在抗日战争前后都是这样做的。直到解放后,还是沿袭过去惯例由叶担任过一个时期的校务委员会主席。当时伪教育部长朱家骅是反动组织‘中统’头子陈立夫手下的第一名打手,与叶的关系相同于梅与朱的关系。因此,我认为朱家骅不可能不拉叶参加这个反动组织。”
在被拘押前,叶企孙于1968年1月22日向“专案组”就自己与朱家骅相识与共事经过,曾作过如下交代:“1918年8月,我同朱家骅同船赴美国留学。那时吾同朱并不熟识。朱不是清华公费生。到美后,吾同朱并不同学,也不通信。朱留美不久,即转往德国留学。朱回国后,曾在北京大学教地质学,但为时不久,比李四光在北大教地质学的时间要短得多。在同类地质学家中,吾同丁文江、翁文灏和李四光相熟在前,同朱相熟在后。约1933年,中央研究院成立第一届评议会,吾当选为评议员。评议会约每年或每两年开一次会,开会时可以会到丁、翁、李、朱四位地质学家。”又说:“朱就院长时,总干事为任鸿隽,不久辞职。1941年春,朱来信要吾担任总干事。吾应允了,但须秋间方能到职。”
因那位清华大学的中层干部、叶企孙“高足”某君横空出世的震撼性揭发,使叶企孙与朱家骅的关系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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