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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大师云集清华园(第1节)

作者:夜夜笙歌 书名:《南渡北归 第一部南渡》[完本] 2017-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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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面前的李济,与梁氏家族两代人有着非同寻常的渊源,其深厚的友谊肇始于清华国学研究院。
1921年初,北京大学在蔡元培校长积极倡导下创建研究所国学门,蔡元培亲任所长,由国学大师章太炎的门生、北大教授沈兼士任国学门主任。所聘教授除本校名师,还聘请社会上名声显赫的鸿学硕儒罗振玉、王国维为通信导师。此举开创了在大学校园内设立研究机构专门研究学问的先河,一时为天下儒林所重。与北大同为北方教育重镇的清华学校,自1911年建立后,其体制只是作为一所普通的留美预备学校设置,学生进入清华园,主要学习英文和一些欧美文化知识,中国传统文化知识相对薄弱。眼见蔡元培把北大国学门搞得红红火火,清华学校教授与社会各界有识之士,不断发出清华亦应仿效北大,增强国学教学研究,以传播民族文化香火于天下的吁请。【妙笔生花ib58文学阅读网】
在各方鼓噪和社会大潮涌动中,1924年初,清华学校当权者报请政府批准,欲正式“改办大学”,校长曹云祥专门函请周诒春、胡适、范源濂、张伯苓、张景文、丁文江等六位名重一时的学术、教育界大腕担任清华大学筹备处顾问。六人中,除前任清华校长周诒春婉言未就,其余五人均接聘。这年10月,根据清华大学筹备委员会草拟的组织纲要,决定在筹建大学部的同时,筹备创建研究院。由于财力、人力、研究方向等诸方面限制,经过多次商讨、斟酌,最终决定研究院先设国学门一科,也就是后来被社会广泛称谓的国学研究院。培养目标是“训练以著述为毕生事业的国学研究人才”,学科范围包括中国历史、哲学、文学、语言、文字学,同时吸收欧美、日本等国际学术前沿的积极成果,重建中国传统学术之魂。
计划既定,清华校长曹云祥即动员早在1917年就“暴得大名”的北大教授胡适到清华国学研究院主持院务。尚不算糊涂的胡适立即推辞,表示只做顾问不就院长,并建议曹校长根据中国学界的优秀传统,采用宋、元时代书院的导师制,兼取外国大学研究生院学位论文的专题研究法来办研究院。曹校长深以为然,表示请胡氏出任导师,广招天下士子名流,亲身示范,绵延中国文化血脉。但此时的胡适没敢忽视王国维、梁启超等诸前辈那“高山仰止”的国学气势和学界泰斗的真实存在,以及王、梁等人作为文化昆仑在天下儒林所展现的高山之高,大师之大的伟岸身影,他再次清醒又谦虚地说道:“非一流学者,不配做研究院导师,我实在不敢当。你最好去请梁任公(启超)、王静安(国维)、章太炎(炳麟)三位大师,方能把研究院办好。”
1925年2月,在曹云祥校长主持下,清华学校国学研究院筹备处鸣锣开张。聘请由美国哈佛大学归国的一代名士吴宓主持研究院筹备处事宜。自此,吴宓开始协助校长曹云祥积极物色延聘国内精博宏通的国学大师来院执教。
按照当初胡适的建议,曹云祥让吴宓拿着自己签发的聘书前往几位大师居处一一聘请。时年49岁的王国维(号观堂),作为满清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溥仪的“帝师”,自然属于旧派人物(南按:王曾任满清宣统朝五品衔“南书房行走”职)。半年前,王国维因不满北大国学门沈兼士等人的一些做法,愤然辞去通信导师一职。1924年秋,直系军阀将领冯玉祥,率部与奉系军阀张作霖、张学良父子的战争中,中途倒戈,悄然拉着队伍从前线回到北京,发动了著名的“北京政变”。冯玉祥下令将国民政府总统曹锟囚禁,未久又把清朝末代皇帝溥仪驱逐出紫禁城,取消国民政府对皇室的一切优厚待遇。1924年11月5日上午,冯玉祥擅自派出的国民军包围了紫禁城,宣布废止对清王室优待条件的函文,限令清逊帝溥仪三个小时内搬出皇宫。仍以皇帝自居的溥仪看了函告,惊慌失措,在军队胁迫下,召开了最后一次“御前会议”,交出了皇帝印玺,收拾了私物,遣散了太监和宫女。当天下午,被监护离开皇宫紫禁城,搬到后海甘水桥生父的居处醇王府暂避锋芒。
溥仪被逐出宫,王国维的“南书房行走”差事也自然化为泡影,王氏只好在家著书度日。正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曹云祥校长托胡适向王国维转交一封非正式的印刷体聘书,并让胡对王就研究院性质与教授程序作一番解释说明。王氏深怕机关中人事倾轧,本不欲就聘,后经胡适说和,加上胡又动用自己的汽车专门拉着王国维到清华园转了一圈,王始有进清华的念头。
此次吴宓再次登门,对王国维这位晚清遗老的生活、思想习性专门作过一番了解研究,计定了对付方法,力争一举成功。待吴到了北京城内地安门织染局10号王国维住所后,采取入乡随俗策略,先行三拜如仪大礼,然后再提聘请之事。此招令王国维深受感动,觉得眼前这个吃过洋面包的年轻人很尊重自己,心中颇感痛快。王氏“事后语人,彼以为来者必系西服革履,握手对坐之少年。至是乃知不同,乃决就聘。”吴宓的一番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决定就聘的王国维,觉得这样重大的工作调动,应该禀报“皇上”,看“上面”是否“恩准”,再最后决定行止。于是,王氏在家中吭吭哧哧地憋了些时日,硬着头皮偷偷摸摸地跑到天津张园见到逊帝溥仪,在“面奉谕旨命就清华学校研究院之聘”后,才放下心来,收拾行李,于4月18日,携家迁往清华园古月堂居住(秋迁入西院十六、十八号),就任国学研究院教授之职。
身材瘦小的王国维,脸庞黑黄,八字须,头戴瓜皮帽,身后拖着一根猪尾巴状的小辫子,一副颓丧委靡的样子,属于现代文学与影视作品中塑造的典型的满清遗老形像,看上去不是很酷,且有些丑陋。当年与王相识的鲁迅曾说他“老实到像火腿一般”,胡适也曾直言不讳地说王国维“人很丑,小辫子,样子真难看,但光读他的诗和词,以为他是个风流才子呢!”正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古训,此人肚子里的学问,可谓如江河湖海,浩瀚无涯,并世罕有其匹。
1877年出生于浙江海宁的王国维,早年立志研究哲学、美学,继而词曲,通过自己的天才加勤奋,精通英文、德文、日文等多种文字,对西方哲学、美学、文学,特别是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及后世的叔本华、尼采等大师的思想理论,有独特的研究和深刻洞见。凭借“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求学治学精神,王氏经过多年苦心钻研,终成利用西方文学原理批评中国旧文学的第一人,对宋元戏曲史的研究更是独树一帜,达到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奇境界。1906年,王国维所著《教育之宗旨》一文,首次提出“美育”一词,在中国教育史上第一个倡导德、智、美、体四育并举的教育理念,明确提出教育之宗旨为培养“完全之人物”,为中国现代教育理论的创建作出了划时代的贡献。辛亥革命后,王国维随亦师亦友的满清遗老、古文字学家罗振玉避居日本,开始随罗专治经史、古文字学、考古学,先后在历代古器物、甲骨钟鼎、齐鲁封泥、汉魏碑刻、汉晋简牍、敦煌唐写经,以及殷周秦汉古史的考释研究领域取得了惊人成就。最惊世骇俗和令人钦佩的,是对出土甲骨文与传世金文的研究成果。通过对殷墟出土甲骨文研究这一视若生命的追求,使王国维最终以不足50公斤的瘦弱之躯,借助思想学术的浩然锐气,轰然撞开了迷蒙遁隐几千年的殷商王朝大门,中国有文字可考的历史,一下子向前延续了近一千年。王国维也因这一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划时代学术贡献,一举成为甲骨学的鼻祖和“新史学的开山”(郭沫若语)。后世评价王国维学问之博大精深,有“几若无涯岸之可望,辙迹之可寻”(陈寅恪语)的高度赞美。1922年8月28日,胡适在日记中写道:“现今的中国学术界真凋敝零落极了。旧式学者只剩王国维、罗振玉、叶德辉、章炳麟四人。其次则半新半旧的过渡学者,也只有梁启超和我们几个人。内中章炳麟是在学术上已半僵化了,罗与叶没有条理系统,只有王国维最有希望。”
此时的胡适虽然有点谦虚地把自己大名列入“半新半旧”的圈子之内,但就他的国学功底与成就而言,与王国维相较,不能说无法望其项背,至少是不能与王国维齐肩并立,更谈不上予以匹敌。就“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一学术框架和标高论,自两千多年前伟大的史学之祖司马迁与世长辞,过了一百多年才产生了班固;班固死后五十多年产生了荀悦;荀悦死后过了八十多年产生了陈寿。陈寿死后七百年,直到11世纪才产生了欧阳修、司马光及其助手刘恕和范祖禹。12世纪产生了郑樵。郑氏死后六百年,到18世纪才产生了赵翼、钱大昕、王鸣盛、全祖望、章学诚等几位名家。继赵、钱、王、全、章等人死后百余年,才有旷世天才王国维横空出世。而王氏不仅“古史及文字考证之学冠绝一世”(吴宓语),其学问博大精深,是继魏晋时期写出不朽名著《三国志》的大史学家陈寿死后一千六百年来,历代史学名宿所不能匹敌的。正是有了如此伟大的创举,后人遂有“不观王国维之学问,不知大师之大,高山之高”的名言警句。王国维到校后,鉴于他如雷贯耳的显赫声名,曹云祥校长请其出任国学研究院院长一职,王氏却以“院长须总理院中大小事宜,坚辞不就,执意专任教授。曹云祥校长复请吴宓任之,吴乃允就主任之职。”
与王国维处事风格不同的是,时年53岁的梁启超一见吴宓送达的聘书,极其痛快地欣然接受。
梁启超此举,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其深厚的历史渊源。当时北平学界几乎尽人皆知,梁氏与清华学校有着相当长的密切关系与感情,而梁家的三位公子又先后求学于清华学校。梁启超长子梁思成。1915年入学,1923年毕业,次年留学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次子梁思永,1916年入学,1924年毕业后留学美国哈佛大学;三子梁思忠,1918年入学,1926年毕业后留学美国,步入著名的西点军校。梁启超本人于1914年前后,曾数次来清华学校作“名人演讲”,开始与清华建立起真挚的感情与友谊。晚清至民国初年的梁启超不仅是名满天下的国学大师,还是一位具有世界声誉的“言论界的骄子”和“舆论界的权威”,他那宏阔深邃的思想、词锋如剑的演说,如一道道耀眼刺目的闪电,在昏沉沉的中国放射出灼人的光芒,无论是他主办《时务报》时期、《新民丛报》早期、反对袁世凯称帝,还是反对张勋复辟时期,其思想锋芒皆具有气贯长虹,移山填海的浩浩威势,袁世凯的“太子”、曾野心勃勃想当皇帝接班人的袁克定,曾公开坦承粱启超是一位罕见的领袖名流,并有“得渠一言,贤于十万毛瑟也”的赞许。许多年后,已成为文学家、名教授的梁实秋在回忆清华求学时代聆听梁启超某次演讲时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高等科楼上大教堂里坐满了听众,随后走进了一位短小精悍秃头顶宽下巴的人物,穿着肥大的长袍,步履稳健,风神潇洒,左右顾盼,光芒四射,这就是梁任公先生。他走上讲台,打开他的讲稿,眼光向下面一扫,然后是他的极简短的开场白,一共只有两句,头一句是:‘启超没有什么学问——,’眼睛向上一翻,轻轻点一下头:‘可是也有一点喽!’这样谦逊同时又这样自负的话是很难得听到的。”又说:“那时候的青年学子,对梁任公先生怀着无限的景仰,倒不是因为他是戊戌政变的主角,也不是因为他是云南起义的策划者,实在是因为他的学术文章对于青年确有启迪领导的作用。过去也有不少显宦,以及叱咤风云的人物,莅校讲话,但是他们没有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对这一历史因缘,梁启超曾自言“我与清华学校,因屡次讲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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